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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 | 蒋梦麟:抗战中的大学逃难

2015-08-18 蒋梦麟 九州出版社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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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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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战争爆发以后,原来集中在沿海省份的大学纷纷迁往内地,除了我前面提到过的北大、清华、南开三大学之外,接近战区以及可能受战争影响的高等学府都逐渐向内地迁移,到抗战快结束时,在内地重建的大学和独立学院,数目当在二十左右,学生总数约一万六千人。


这些学府四散在内地各省。有的借用庙宇祠堂,有的则借用当地学校的一部分校舍上课。公共建筑找不到时,有的学校就租用私人宅院,也有些学校临时搭了茅篷土屋。所有学校都已尽可能带出来一部分图书仪器,数量当然很有限,然而就是这一点点简陋的设备也经常受到敌机故意而无情的轰炸。


许多学生是从沦陷区来的,父母对他们的接济自然断绝了;有些学生甚至与战区里的家庭完全音信不通。有些在沦陷区的家长,虽然明知子弟在内地读书,遇到敌伪人员查问时,宁愿把儿子报成死亡,以免招致无谓的麻烦。后来由政府拨了大笔经费来照顾这些无依无靠的学生。


(1944年,西南联大财政困难,被迫将校舍铁皮屋顶卖掉,换成茅草)


因为日本侵略是从华北开始的,所以最先受到影响的大学自然是在平津区的学校。平津区陷敌以后,许多教员和学生知道在侵略者的刺刀下绝无精神自由的希望,结果纷纷追随他们的学校向南或其他地方转进。


当时政府尚在南京,看到这种情形,便下令在后方成立两个联合大学,一个在长沙,另一个在西北的西安。西北联大包含过去的两个国立大学和两个独立学院。它后来从西安迁到汉中,因为校舍分散,结果多少又回复了原来各单位的传统。


战事蔓延其他各地以后,原来还能留在原地上课的大学也步我们的后尘内迁了。结果国立中央大学从南京搬到战时首都重庆,浙江大学从杭州搬到贵州,中山大学从广州搬到云南。


我想详细地叙述一下长沙临时大学的情形,它是怎么联合起来的,后来又如何从长沙迁移到昆明。这故事也许可以说明一般大学播迁的情形。


(1938年2月,长沙临时大学师生分三路入滇,其中250多名学生和11名教师组成的湘黔滇旅行团在历时68天、行程近1663.6公里后,于1938年4月25日抵达昆明。被誉为世界教育史上的长征结束。)


我在前面已谈到,长沙临时大学是原在北平和天津的三个大学奉教育部之命联合而成的。这三个大学就是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和私立南开大学。三个大学的校长成立校务委员会,教职员全部转到临时大学。


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十一月一日在长沙复课,注册学生有从原来三个大学来的约一千二百五十人,以及从其他大学转来的二百二十名借读生。虽然设备简陋,学校大致还差强人意,师生精神极佳,图书馆图书虽然有限,阅览室却经常座无虚席。


但是民国二十七年初,也就是南京失陷以后,情形可不同了。日本飞机把长沙作为轰炸目标之一。在长沙久留是很危险的,结果临时大学在第一学期结束后,经政府核准于二十七年二月底向西南迁往昆明。


从长沙西迁昆明是分为两批进行的,一批包括三百左右男生和少数教授,他们组织了一个徒步旅行团,从湖南长沙穿越多山的贵州省一直步行到云南的昆明,全程三千五百里,约合一千一百六十英里,耗时两月零十天。


另外一批约有八百人,从长沙搭被炸得疮痍满目的粤汉路火车到广州,由广州坐船到香港,再由香港转到海防,然后又从海防搭滇越铁路到达昆明。他们由火车转轮船,再由轮船转火车,全程约耗十至十四天,视候车候船的时日长短而有不同。另有三百五十名以上的学生则留在长沙,参加了各种战时机构。


(西南联大中国文学系全体师生合影)


搬到昆明以后,“长沙临时大学”即改名“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联大”。因为在昆明不能立即找到合适的房子容纳这许多新客,联大当局决定把文学院和法商学院设在云南第二大城蒙自。民国二十七年五月初联大开课时,四个学院的学生总数约在一千三百人左右。


同年九月间,文学院和法商学院由蒙自迁回昆明,因为当地各中学均已迁往乡间,原有校舍可以出租,房荒问题已不如过去那么严重。这时适值联大奉教育部之令成立师范学院,真是“双喜临门”。五院二十六系的学生人数也增至二千人。


二十八年九月间,联大规模再度扩充,学生人数已达三千人。联大过去十阅月来新建造的百幢茅屋刚好容纳新增的学生。抗战结束时,我们共有五百左右的教授、助教和职员以及三千学生。多数学生是从沦陷区来的。他们往往不止穿越一道火线才能到达自由区,途中受尽艰难险阻,有的甚至在到达大后方以前就丧失了性命。


我的儿子原在上海交通大学读书,战事发生后他也赶到昆明来跟我一起住。他在途中就曾遭遇到好几次意外,有一次,他和一群朋友坐一条小船,企图在黑夜中偷渡一座由敌人把守的桥梁,结果被敌人发现而遭射击。另一次,一群走在他们前头的学生被敌人发现,其中一人被捕,日人还杀了他的头悬挂树上示众。


我有一位朋友的儿子从北平逃到昆明,在华北曾数度穿越敌人火线,好几次都受到敌人射击。他常常一整天吃不到一点东西,晚上还得在夜色掩护下赶好几里路。他和他的兄弟一道离北平,但是他的兄弟却被车站上的日本卫兵抓走送到集中营去了,因为他身上被搜出了学生身份的证件。他们是化装商店学徒出走的,但是真正的身份被查出以后,就会遭遇严重的处罚。


据说北大文学院的地下室已经变为恐怖的地牢。我无法证实这些传说,不过后来我碰到一位老学生,在他设法逃出北平到达大后方以前,曾经被捕坐了两年牢。


(北大红楼)


据他说,他曾被送到北大文学院地下室去受“招待”。那里简直是活地狱。敌人把冷水灌到他鼻子里,终至使他晕过去。他醒过来时,日本宪兵上村告诉他,北大应该对这场使日本蒙受重大损害的战争负责,所以他理应吃到这种苦头。上村怒不可遏地说:“没有什么客气的,犯什么罪就该受什么惩罚!”


他曾经连续三天受到这种“招待”,每次都被灌得死去活来,他在那个地牢里还看到过其他的酷刑,残酷的程度简直不忍形诸笔墨。女孩子的尖叫和男孩子的呻吟,已使中国历史最久的学府变为撒旦统治的地狱了。


留在北平的学生在敌人的酷刑下呻吟呼号,在昆明上课的联大则受到敌机的无情轰炸。轰炸行为显然是故意的,因为联大的校址在城外,而且附近根本没有军事目标。


校内许多建筑都被炸毁了,其中包括总图书馆的书库和若干科学实验室。联大的校舍约有三分之一被炸毁,必须尽速再建。但是敌机的轰炸并没有影响学生的求学精神,他们都能在艰苦的环境下刻苦用功,虽然食物粗劣,生活环境也简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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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摘自《激荡的中国——北大校长眼中的近代史》

蒋梦麟 著

九州出版社8月出版




内容简介:


蒋梦麟以饱含风趣和人生智慧的笔触,娓娓道来他成长的故事,同时也映照出百年来的中国近代史。


从传统浓厚的余姚到开放繁华的上海,眼见社会的种种变化;再到留学海外,感受文化的差异,思考国族的未来;最后回国投身教育事业……他始终秉持着一种难能可贵的精神,掌握着北大之舵。


在抗战时期,他站在历史台前,用温和有力的双手保护学生;在和平时代,又把五四精神成功推广于农村建设。他是那时青年人的启蒙者,影响一直到现在。


作者简介:



蒋梦麟(1886-1964),教育家。原名梦熊,字兆贤,别号孟邻,浙江余姚人。早年留学美国,从杜威学习教育,获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及教育学博士学位。1919年,被聘为北京大学教育学教授。1928年,任国民政府教育部长。


1930年,任北京大学校长,代理及在任先后长达17年,是北京大学历史上任职时间最长的校长。后任西南联大校务委员会常委、行政院秘书长等职务。著有《西潮》《新潮》《孟邻文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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